
文/李文煥
邱從容先生離世的消息傳來時,客家文化界一片愕然。對熟識他的前輩而言,他是一位默默耕耘、燃盡青春的音樂推手;對更多後輩而言,他是那位始終守著語言之火不讓熄滅的守望者。他的離去,不只是個人的殞落,更像是一道在黑暗中瞬間消失的光,照見了我們長久以來逃避的事實——客家語正在加速凋零,而客家人自己卻多半選擇沉默。
與邱先生的緣分始於疫情期間。世界封鎖、人心惶惶,我們卻因此在網路上與多位客家前輩、青年相遇。多次討論讓我重新觸碰到深藏於生活底層的客家意識。然而,真正讓我理解「文化是責任」這五字重量的人,是邱從容先生。
他常突然來電,自稱「打嘴鼓」,但電話一接往往就是一個多小時。他談語言源流、談歌謠田調、談他一生追問的核心問題——「客家人到底係麼个?」他的語氣總是急切,彷彿語言的流失就在每一天,而我們所剩的時間永遠不夠。每一次放下電話,我心裡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不安:原來有些人,是把客家文化當成生命大事,而不是年節儀式。
邱先生從不把推動客家文化當成獲取名利的途徑。他出版客家專輯、帶著樂手四處演出、採集童謠、創作兒歌,一切只為延續語言的生命。他最常提的客家諺語:「寧賣祖宗田,不忘祖宗言;寧賣祖宗坑,不忘祖宗聲。」對他而言,語言不是工具,而是祖先留給後代最深、最不可替代的根。
然而,語言的弱化卻不因他的努力而暫緩。客語使用率年年下降,家庭中願意講客語的父母愈來愈少;推動文化的政策聲勢浩大,卻未真正拉住語言的血脈。邱先生最憂心的是意識的瓦解。他問過一個刺耳卻真實的問題:「若客家人不說客家話,那我們與其他黃種人究竟有何不同?」(係講客人毋講客話,該𫣆俚摎該兜黃種人有麼个無共樣?)
真正的危機並不在語言難學,也不在時代變遷,而在於一種看不見、卻正在迅速塌陷的「文化意識」。多年來,客家電視台長期不用客語字幕,理由總是「要讓更多人看懂」;不少廣播節目主持人說華語的比例甚至超過一半,而受訪者卻往往能完整使用客語。這不是能力的不足,而是態度的放棄——在語言應該堅守的地方,我們自己率先撤退。
反觀閩南語,無論戲劇、綜藝或廣播,都能做到幾乎全語言呈現。差別並非資源,而是信念。語言需要的不是妥協,而是堅定;少了堅定,它便失去出現在日常中的權利,進而失去空間、使用者與未來。
我們曾以為語言的消亡會像河床乾涸,需要漫長的年代;但事實上,它的流失比想像快得多。當孩子自幼聽不見客語;父母因「怕孩子聽不懂」而不講;媒體以華語呈現字幕;廣播主持人懈怠語言能力——客家語並不是被外力逼迫消失,而是被我們自己悄悄丟下。
邱從容先生的辭世,無疑是客家文化的一大損失,但比失去一位前輩更令人警醒的是:即使我們擁有再多文化計畫、再多活動補助、再多政策倡議,只要客家人自己不願開口說客語,一切都只是自我感動的儀式而已。
真正紀念邱先生的方式,不是寫追思文,也不是感慨,而是從今天開始——在家裡講一句客語,在孩子面前講一句客語,在社群平台上打一行客語,讓語言重新在生活中呼吸。
如果我們不希望後代在資料庫裡看到「客家語瀕危」;如果我們不願未來的孩子只能透過影片聽見客語;如果我們依然認同自己是客家人——那麼我們就必須用「說客家話」這件最簡單、最日常、也是最核心的行動,為a文化續命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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